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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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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
文照道:“老師不在洛京, 自然不知,今文經學派欺人太甚,只能共苦不能同甘。往日共抗宦官時倒也罷了, 如今陛下有意放我等一馬,他們卻鼠目寸光,非要拉著我等共沈淪,便是弟子這般小輩能忍,何公、陳公等人又如何咽得下這口氣?”

陸陵蹙眉道:“陛下免去潛之等人的上任費用一事我已通過懷仁的來信了解, 只是老夫亦覺得此事蹊蹺,陛下一向信重宦官, 怎麽忽然就放松了對我派中人的壓制?莫非是有人從中攛掇陛下運用平衡之術……”

作為那個“從中攛掇”的人,文照心虛地摸了摸鼻子,立即轉移話題, “老師,今古文經學兩派裂痕已不可修覆,如今當務之急, 是打壓今文經學派, 擡我派經典上位官學, 否則昨日弟子之難, 恐怕來日就會發生在何公、陳公以及其他古文學派子弟身上, 我僥幸得以逃生, 旁人卻未必有此運氣了。”

陸陵點點頭, 囑咐文照, “長明,你回到洛京後務必與我時時通信, 若有用到為師時,為師定然盡己所能。”

文照立即拱手稱是。

師徒倆又詳談許久, 直到夜色已深,陸陵感到了疲倦,便打發文照退下。

文照原也打算回客房休息,驀地想起周棠還在隔壁郡守府,她心中擔憂周棠被郡守纏住不能脫身,正躊躇著是否要去撈人,一個小廝忽地現身朝文照恭敬行禮道:“文君,我家府君有請。”

文照認出他是雁門郡守身邊伺候的人,當下便也不再猶豫,跟隨小廝來到郡守府,卻見只有郡守一人獨坐廳中,並不見周棠。

文照疑道:“府君,盛之何在?”

“長明勿憂,我院中有種有一株曇花,今夜盛放,盛之正在院中觀賞。我漏夜請長明獨來,是有一物想贈與長明。”雁門郡守說著,從袖中取出一只木匣。

文照粗看只覺那木匣甚是眼熟,定睛一看,立即認出,“府君,這……這不是……”

雁門郡守打開木匣,裏頭擺放著一枚玉玦,玉質溫潤細膩,一看便知珍貴。

這正是當日陸陵拜托雁門郡守為文照舉孝廉而送出去的那枚玉玦。

文照一時愕然,“府君此意,是將此玉玦轉贈於我?”

雁門郡守捋著胡子笑呵呵地點了點頭,“當日長明拜托我好生保存,不正是為了今日麽?”

文照猶豫再三,終於還是接過木匣,她取出匣中玉玦仔細摩挲,忽而又將其放回匣中,躬身下拜,“府君此恩,照此生定當銘記於心。”

雁門郡守要的就是這句話,文照年紀輕輕便在尚書臺中升任曹尚書,此番孤身斬殺韓儀又立下大功,眼見著前途無量,用一枚玉玦換取她的人情,再劃算不過。他立即起身將文照扶起,“長明無需行此大禮,得長明此言,足矣。”

文照摟著木匣走出大門時尚且如身處雲裏霧裏,直到周棠從旁走出,拍了下她的肩膀,這才回神。

周棠關切道:“怎麽了?看你神情恍惚的。”

“沒什麽。”文照捏緊了懷中的木匣,“只是好像,我又往前走了一步。”

·

此後數日,文照攜周棠同文成飛、文良等一行人在原平附近肆意游玩,文照同周棠騎馬繞著偌大的文氏莊園慢慢游蕩,文照講起了自己設置的“生產隊”和“集體農莊”模式,“……我將收留的流民以及其餘宗族的人打散編入各生產隊,整支隊伍裏的人共同負責耕種一塊土地,獨立核算、自負盈虧,報酬以‘工分’計算,基本能保證溫飽,有時還會有餘錢,還不受他人襲擾,一段時間下來,生產隊的人就會產生歸屬感,不再想著離去了。”

“我有時候真的感到很奇怪,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稀奇古怪的方法的。”周棠笑道:“這法子很好,若能在整個大寧推廣……”說到這裏,周棠笑容一僵,嘆息著搖了搖頭,“怕是不行,大寧土地兼並嚴重,世家及各地豪強手上握著成千上萬畝土地,而尋常黎庶腳下則無立錐之地,又哪裏來的土地給生產隊用呢?”

文照昂然道:“會有我的用武之地的!”

“那在下,便拭目以待了。”

……

“阿典,你看是不是和我們說的一樣?”

文成飛和文良一左一右擠著文典,三人躲在一株大樹後,六只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文照和周棠二人。

文典蹙眉思索了很久,忽然恍然大悟地道:“我知道了!大兄她這就是‘斷袖之癖’吧!”

“斷袖之癖?!”文成飛和文良“咻”地轉頭看他,兩臉懵逼地問:“何為斷袖之癖?”

“舊朝哀帝有幸佞董賢,董賢晝寢時壓住了哀帝的衣袖,哀帝欲起身,卻不忍叫醒董賢,於是以刀割斷衣袖起身,這便是斷袖之癖。”文典娓娓道來,飛、良二人卻依然是一副懵懂癡呆狀,頓時不耐煩起來,“就是兩個男的好上了!”

“啊?!”兩人這才如夢初醒。

文成飛接受不了,大喊一聲“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”

文良則咬牙切齒道:“我大兄英明神武,怎麽會患上斷袖之癖?定是周棠那狐媚子蓄意勾引!”

三人迅速達成一致——一定是周棠勾引了大兄!

文典情緒還算穩定,還有心情安慰另外兩人,道:“大兄這般風采,身在洛京那般花花世界,難免有逢場作戲的時候,日後照樣成親生子便是,又不耽誤什麽。那周盛之雖說是個男的,但模樣身段也屬上佳,倒還算配得上大兄吧。”

“就憑他?”文成飛登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,不屑地摸了把自己的臉,“我瞅著還不如我呢。”

文良扭頭仔細打量他一番,認真道:“你還挺沒有自知之明的。”

文成飛惱羞成怒,“文良看打!”

三人扭打成一團,並未註意到文照向此處走來,“怎麽又打起來了?”

三人立時收手。文成飛心虛地看向一旁,“……閑著沒事兒大家夥兒的練練手唄。”

另外二人連聲附和“對啊對啊”。

文照只是隨口一問,轉而便道:“我不能在此久留,馬上就要隨大軍回到洛京,你們可有願隨我一同前去的?”

三人大驚。文成飛喜道:“大兄,你要帶我們進京?!”

“是啊,”文照笑道:“還記得當日我與你在洛京城外分別時說的麽,我說過我遲早有一日能接你們幾個一道進京的,如今到了兌現承諾的時候了。”

文成飛毫不猶豫地說:“我願隨大兄同去!”

文良也說:“我亦如此!”

只有文典猶豫再三,愧疚地道:“大兄,我老父多病,又剛剛娶妻,這邊實在是脫不開身,我……”

“無妨。”文照安撫地拍了拍文典的肩膀,“我只是詢問你們的意見,並非強求,洛京並非風平浪靜之地,況且原平這裏也需要人來打理,你能留下也好,待我們三人在京中徹底站穩腳跟,你再帶著家人一起過來享福。”

文典眼眶一熱,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
周棠此時緩步走來,“你們商量好了?”

文照點點頭,“成飛和阿良隨我們同去。”

“如此甚好。”周棠自覺和他們二人也有所熟悉,正欲寒暄幾句拉近關系,卻見文成飛和文良二人正眼神不善地看著自己。

甚至文成飛在路過自己時還冷冷地丟下一句“狐媚禍水”。

周棠:“?”

短暫的探親假結束,文照再度拜別阿母和陸陵,帶著文成飛和文良一起出發,趕回軍中,共同班師回京。

與起程時劍拔弩張的氛圍不同,有了共同利益,馬燕的態度大改,他不虧是能哄得了周梧的人物,一番花言巧語、長袖舞動下來,就連樂玄的臉色都緩和了許多,軍中氣氛和諧,幾人時時飲酒作樂。

而與之相對的,洛京朝廷則沈悶陰郁,今文經學派、古文經學派和宦官,三方為著搶奪此番並州大捷的功勞,在朝堂上爭執不休,幾乎就要打出狗腦子來。

今文經學派周梧認為,馬燕是此次名正言順的主帥,加之周棠賑災得當,今文經學派理所應當占據最大的功勞。

古文經學派的代表何朔則表示,若非他們學派的文照拼上性命孤身入太行,離間左達,刺殺韓儀,此刻馬燕大軍還陷在泥沼裏跟韓儀打生打死,因此文照才是此戰首功!

大宦官虞澤則說樂玄此前雖遭大敗,可幾次戰勝韓儀的戰績是實打實的,並州軍報上也寫明了,樂玄及時接應文照,在逆賊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速戰速勝,這才一戰功成,樂玄的功勞也決計不小。

周梧大聲嘲笑:“被黃河水沖得抱頭鼠竄的飛將軍也算有功嗎?”

虞澤冷嗤,“三年豐,三年欠,六年一小災,十二年一大災,天象自古如此,又豈是樂玄能夠預料的?倒是那馬燕,連輸兩場,損兵折將,靠著文長明絕地反擊才搏回顏面,如今竟也好意思請功?”

“不錯,”何朔捋著胡須道:“若非文長明,此戰勝負難料,陛下,依老臣所見,文長明當記首功!”

他這麽一說,周梧頓時又不樂意了,“陛下,依臣所見,馬燕才是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”十二旒後傳來皇帝姜望疲憊的嘆息,“眾卿家講了很多,也講得很好,但有關記功封賞一事,朕自有計較,一切都待大軍回師後再提。”

皇帝都如此發話了,其餘人也只好暫且壓下此事退朝。

回到後宮中,原先還說“自有計較”的皇帝姜望焦慮地在殿中來回踱步,“阿兄,你說文長明到底什麽時候回來?”

虞澤頷首,“陛下,奴婢此前收到文長明秘密傳書,她已隨大軍一同返京,想必不日便將到達。”

“待她回京,立即秘召她來見朕!”姜望撫額嘆道:“朕,實在思念長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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